[注]我在2008年曾提过亚洲应该建立美元离岸市场，时隔两年多后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夏斌再次提出要发展亚洲美元债券市场，把美元吸引到亚洲来。就此问题，我接受了香港商报的专访，以下是有关的报道，欢迎有识之士能就此问题踊跃地发表您的高见。

“亚洲美元” 港可演主角

2011年04月18日01:56  来源：香港商报

　　新闻事件

　　近日,中国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夏斌指出,可以透过发展亚洲美元债券市场,把美元吸引到亚洲来。他没有做进一步的说明。虽然货币政策委员会不是中国汇率、利率等货币政策的最高决策机构,但该委员会对货币政策的表述对市场和决策机构均有重要参考意义。

　　对话主角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孙立坚教授

　　入选理由

　　上世纪50年代已经形成了欧洲美元离岸市场,1968年在新加坡产生了亚洲美元市场。那么,现行的亚洲美元市场在国际金融背景变化下有哪些局限？作为外汇储备大国的中国在离岸美元市场中可扮演什么角色？香港又有多大商机？此外,亚洲美元市场将面临何种挑战？本报专访了内地首位提出建立「亚洲美元离岸市场」的学者孙立坚教授以及香港中国金融专家赵晓斌教授,对此一一解读。

　　拥有庞大美元资产 亚洲国家应自己管理

　　香港商报:孙院长您好!近日夏斌首次提出要建设亚洲美元区,以解决大国货币稳定问题。我们注意到,您曾经在2008年提出过建立「亚洲美元离岸市场」,是国内首个提出这个概念的学者。您当时提出该建议的背景现在是否发生了变化？

　　孙立坚:亚洲在本次金融海啸中不能独善其身,很大一个原因是美国主导的货币体系。亚洲国家在抗衡通胀风险和汇率风险的过程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局限性。现在亚洲出口导向国家占多数,亚洲拥有全世界三分之二的美元资产。不过,让亚洲国家头疼的是,手里有大量美元财富,却要看美国的脸色,还随时面临财富缩水的风险。美国因为考虑国家利益,将以各种形式滥发美元,国际金融动荡将日益频繁,会减弱我们抗衡通胀的能力。因为目前我们在美国的投资渠道大多数是固定收益债券,而美债就是最大风险。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们自己管理这些美元财富,自己提供美元在亚洲的投资渠道。如果美国发生通胀,但美元的亚洲产品收益维持高收益的话,大家还可以通过亚洲市场的收益抗衡美国货币政策带来的通胀麻烦和美元贬值问题。开辟亚洲美元离岸市场,亚洲国家就能自己管理财富。欧洲也有相当规模的美元离岸中心,伦敦上世纪50年代就成立了欧洲美元市场,为什么离岸美元市场不能在亚洲建立呢？亚洲国家可以透过亚洲制造业的强势支撑亚洲美元离岸市场投资收益,这是我提倡建立亚洲美元离岸市场的初衷。

　　亚洲金融合作 需要质变

　　香港商报:事实上,欧洲在上世纪50年代就已经开始形成以伦敦为中心的欧洲美元市场,随后扩展到了亚洲,当时是以新加坡为中心,香港、东京也有参与。现行的亚洲美元市场发展程度如何？在新形势下发生了哪些变化？

　　孙立坚:现在亚洲尽管有香港、东京、新加坡金融中心,但在量级以及产品多样化方面,还是无法与伦敦、纽约相比。在这个条件下,我们提出要跟美元进行抗衡,金融舞台建设的不足需要补充和完善。1998年启动的亚洲金融合作模式,从清迈协议的双边合作框架到今天亚洲货币基金模式,对于稳定本地区经济发展发挥了不可小视的作用,但是,其规模、政策效果和合作模式的共识仍远远低于预期。因此,亚洲各国政府所倡导的金融合作模式已经不是为了防范危机的简单被动的合作模式,而是透过有效的金融合作扫除阻碍摆脱对外依存的经济增长模式的「市场培育」问题。今天亚洲最大的流动性是美元,美元在日常的交易头寸中占到六成以上,这个力量能不能让亚洲来主导,在亚洲市场上开展美元离岸业务,先透过美元整合完善亚洲的金融市场,我想这为亚洲今后区域货币的建立甚至人民币国际化等都是一个很好的铺垫。而且,今后的美元离岸产品不光是伦敦的存款业务和短期的信贷业务,我们可以结合亚洲企业力量,吸引更多的投资者参与到这个市场,进一步扩大市场的深度和广度。

　　前车之鉴: 欧元之困

　　香港商报:应该吸取欧元的教训。

　　孙立坚:没错!我们看到,欧元其实走得非常艰苦,现在处境也很尴尬,就是在于很多问题在欧元设立的时候就没有解决好,存在机制上的缺陷。当时什么都没想好,就先把欧元提起来,让欧洲各国放弃独立的货币政策,全部交给欧洲央行。但是金融危机下,亟需货币政策灵活性的时候,希腊、西班牙、葡萄牙这些国家自救的能力一点都没有了。如果欧洲国家能预料到今天发生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当初建立欧元的时候就要考虑全区域的监管制度设计。为了避免出现类似机制上的缺陷,我们可以通过发展离岸美元进行练兵,为今后的「亚元」在制度设计、产品设计、市场参与者设计、监管制度设计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到建立「亚元」甚至人民币成为区域货币的时候才不至于那么被动。当美元逐渐失去主导地位时,亚洲货币市场就能顺利转型。

　　赵晓斌:争市场港府不应袖手

　　香港大学中国发展国际研究中心主任赵晓斌教授:现在中国有大量的外汇储备,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比较欣赏夏斌的这一提议,美元债券市场作为一个新的金融产品的确是一个出路。这方面新加坡一直做得比较好,香港也是一个很合适的地方来做离岸美元,基本出于同一个等级。但是目前香港在这方面却做得很糟糕,美元交易也并不是那么活跃。现在做得比较好的倒是人民币债券。原因可能是香港更多地被内地经济影响了,对美元的需求不怎么高。另外政府也一直没有去帮助市场开发这些产品,尤其是美元债券。如果要发展亚洲美元市场,我觉得香港最有条件去做这件事,因为香港的国际化程度很高,美元交易结算系统都比较完善。不过,我担心很可能会把这件事放在上海做,因为如果放在香港,对解决外汇储备出路问题帮助也不是很大。但是,美元外汇在内地还是受控制的,不能自由流通,政府应该了解国际金融中心的真正含义,并不是想要哪里做就能做起来的。

　　夏斌: 深圳亦有发展空间

　　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夏斌:发展亚洲债券市场,深圳也有很大空间。把亚洲美元债券市场搞起来,是国家的需要。建议深圳可以尝试在日本、韩国、中国香港和台湾寻找密切的合作伙伴,成立亚洲的民间评级机构。主动联合民间的力量,组成亚洲的民间机构,研究亚洲的债信特点,推动亚洲债券市场和美元债券市场的发展。夏斌: 深圳亦有发展空间 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夏斌:发展亚洲债券市场,深圳也有很大空间。把亚洲美元债券市场搞起来,是国家的需要。建议深圳可以尝试在日本、韩国、中国香港和台湾寻找密切的合作伙伴,成立亚洲的民间评级机构。主动联合民间的力量,组成亚洲的民间机构,研究亚洲的债信特点,推动亚洲债券市场和美元债券市场的发展。

　　培育国际化金融环境 奠定亚元经济圈基础

　　香港商报:您能具体解释一下「亚洲美元离岸市场」这个概念吗？

　　孙立坚:所谓「亚洲美元离岸市场」,是亚洲主要发达国家加强金融合作开展亚洲美元的离岸业务,透过一定监管模式和区域金融合作模式的建立,允许一切优质企业发行美元为计价单位的证券,而亚洲制造企业和国家主权基金可以根据需要自由购买这些不受美国政府控制的金融产品和服务,提高美元资产的运作效率。它与美国在岸市场的最大区别,就是不受美国监管模式和宏观政策的严重影响,由亚洲自身来监督投融资的行为,这样可以大大降低委托代理成本。

　　对于中国而言,更大的意义在于可以透过这一业务,提高金融产品的开拓能力,熟悉国际金融市场的风云变幻的状况,培养一批自己的高端金融人才,甚至让中国的老百姓能慢慢建立起适应风险并能融入国际规范的「金融文化」,这些恰恰是未来人民币国际化或「亚元经济圈」不可或缺的要素!

　　香港商报:发展亚洲美元离岸市场为人民币国际化带来哪些好处？

　　孙立坚:亚洲大多是出口导向型国家,如果大家都把美元放到一起,经营离岸美元的金融产品,先拿美元来练兵,等到亚洲区域的金融机构的整合能力提高了,彼此业务关联度强了,那时推出一个替代美元的亚洲统一货币的条件就成熟了。透过美元练好兵,人民币国际化就水到渠成。因为市场的工具已经建立起来了,亚洲金融机构的合作网络也已经强化,所以这个市场很快就可以培育起来,到时候只需要增加一个币种,甚至是把美元替换成人民币。而在目前什么条件都不成熟,直接让人民币国际化是相当困难的。

　　第一步:亚洲美元债券市场

　　香港商报:夏斌提出建立「亚洲美元债券市场」,是不是参与美元离岸中心的一个步骤？

　　孙立坚:债券市场相对于股权市场的最大特点就是风险小。从离岸债券市场开始,让投资者真正放心在离岸市场进行投资,我想这也是参与亚洲美元离岸市场的第一步。

　　建立亚洲基金池

　　另外,为了增强美元离岸市场的流动性和加强主权基金的投资效率和公司治理能力,我们可以让各国政府拿出一定比例的外汇储备,构成一个「基金池」,或者称「亚洲共同基金」,形成一套利益和风险配套的共享原则,并在各国轮流管理下进行更广范围的财富保值和增值的投资运作。而且也能绕开很多阻碍正常投资的非经济因素,真正让亚洲各国带来「双赢」的效果。

　　最大挑战:来自美国的政治障碍

　　香港商报:建立亚洲美元市场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孙立坚:我想应该是政治上的挑战。美国可能对亚洲美元离岸市场的兴起会非常警惕,因为亚洲美元离岸市场是有基本面支撑的,一旦这个金融中心建立起来,并且产品收益高过本土,很可能导致美国在岸市场的资金外流,影响本国经济发展。尽管伦敦也是离岸市场,但它只是简单的现金交易和短期借贷市场,并不涉及金融投资的品种,甚至可以说与美国的在岸市场完全是互补的。因为欧洲美元离岸市场把融到的钱都投向了美国,所以美国默认了欧洲的离岸市场,因为这对其本土金融市场起到了很好的贡献作用。我最担心的是,如果中国政府表态,亚洲要建立离岸美元市场,很可能会受到美国在岸市场的干预,甚至被认为是威胁到了国家安全,冲击本土金融体系的稳定。欧洲美元离岸市场到现在都没有发展扩大,我认为原因可能也是受到美国的压力。所以建立亚洲美元市场的挑战并不来自于经济层面,可能是来自政治方面的障碍,美国不一定同意亚洲这样做。

　　香港最适合做离岸美元中心

　　香港商报:中国在发展亚洲美元市场中可扮演什么角色？香港有什么商机？

　　孙立坚:我想这件事香港完全可以做,在金融危机前,香港的离岸美元就做得不错。不过香港还是跟伦敦一样,只是吸引美元再投资美国市场。我认为现在香港应该考虑金融创新,为亚洲企业量身定做金融产品,为他们的美元资产投资提供渠道,建立美元金融创新产品。如果这件事放在内地做,也可以。问题是目前内地的金融体制和金融监管水平还很不理想,金融改革严重滞后经济发展,所以在人民币国际化问题上,内地其实需要香港来帮一把。有人担心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立会抢香港的饭碗,我认为这两者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香港一直在做国际的业务,所以要发展离岸美元中心,中国还是要依靠香港。事实上,中国应该抓住亚洲美元离岸中心这次机会,参与国际金融体系建设,同时在国际舞台上如何运作财富管理也将是一个很好的锤炼。